文/中國政法大學副教授任澤宇

這幾天，隨著鄭州賦紅碼的持續發酵，身邊的法律學者從行政法、信息保護等方面做了很多解讀與分析。鑒于賦紅碼本身是應對儲戶取款難的衍生性問題，換言之，從法律經濟學角度是由于儲戶取款困難解決不當導致的次生問題。

如果我們追本溯源，從法律本身直擊地方金融風險，直面取款難的法律問題與解決應對路徑，或許是尋求金融穩定與風險化解的更好方式。畢竟從動態成本收益角度，解決一個問題比掩蓋問題更應該是理性人的選擇，也更體現地方政府的有為與擔當。

相信不在此次暴雷村鎮銀行存款的朋友看到四月份爆出的取款難新聞可能像我一樣，很難想象立足本地、服務三農的河南村鎮銀行何時有了這么大的影響力，可以讓遠在廣東、上海等地坐擁良好投資機會的儲戶克服重重交易成本前來存款，又是怎么辦理面簽、開卡，然后把錢存入柜臺的。（畢竟辦過一類卡開卡面簽手續的朋友都知道開卡程序的嚴謹復雜）

主要央媒的公眾號均發布了《河南銀保監局、河南省地方金融監管局就個別村鎮銀行有關問題作出回應》，從官方的報道入手，我們可以解讀出此次應對儲戶取款難的難點與困境：

1. 錢去哪了？根據河南當地的回應：“禹州新民生等村鎮銀行線上交易系統被河南新財富集團操控和利用的犯罪事實已初步查明”。先前中小銀行的經營問題很多是由于大股東的關聯貸款掏空，相信這次也會存在這個問題。但這次的線上交易系統問題警示我們還有更嚴重的一種潛在可能，即儲戶的存款“不翼而飛”。自2020年底，監管先后叫停了互聯網平臺存款與地方法人銀行收取異地存款，防止通過較高利率吸納不屬于本身地域服務范圍內的儲，造成高資金成本下的銀行風險與期限錯配問題加劇。今年暴雷的村鎮銀行網上存款很有可能就是先前的存量或是違規吸納的互聯網存款。

我們要問：通過第三方平臺導入的存款流量，是否進入了村鎮銀行的存款賬戶？還是以存款的名義進行了非法理財的運營？抑或在遠程客戶的手機端顯示了存款余額，但是在銀行端根本沒有計入銀行的資產負債表，進而逃脫監管的審查，更沒有繳納相應的準備金和存款保險，而是進了實際控制大股東的賬外賬成了低成本的融資來源？如此一來，呼應到官媒提到的新財富集團犯罪事實，《刑法》第187條的吸收客戶資金不入賬罪與192條的集資詐騙罪是目前最有可能適用的犯罪事實適用條款（亦有可能存在貸款詐騙罪等問題）。

2. 之所以河南當地解決儲戶取款難很困難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自認為是高利率存款的儲戶，其資金很有可能沒有進銀行存款大帳而導致不能受到存款保險最高50萬人民償付的保護。存款保險被認為是保護小額存款人的有效方式，可以有效防止金融擠兌，分散儲戶風險，有效維護金融秩序。現在據估計河南村鎮銀行有三四百億規模的“存款”規模，盡快查清多少是納入銀行的賬目成為受到存款保險保護的存款是當地銀行監管部門的當務之急，而這可能也不可避免地會導致本地儲戶與互聯網“儲戶”的區別對待。

3. 解決措施。按照剛頒布的《金融穩定法》（草案），我們強調和堅持金融機構的積極自救與化險義務，對于處于困境的被處置機構，提出主要股東和實際控制人按照恢復與處置計劃或者監管承諾補充資本。綜合網絡財經資料的股權分析，我們知道分散股權背后的實際控制人就是新財富集團，因此出于“追首惡”也應該控制實際控制人與相關資產；其次，作為“名義”大股東的許昌農商行雖然持股比例低于民營資本綜總和，但也難辭其咎，互聯網端百姓愿意存款異地村鎮銀行的一個隱性原因就是銀行發起人的國資背景與背書，其本身也會影響儲戶的風險感知與利率定價；未積極參與到村鎮銀行的管理運營本身也可能構成股東監督缺位。

4. 金融風險具有很強的外溢性，因此《金融穩定法》（草案）通過壓實各方主體責任，強調地方政府的屬地與維穩責任和金融監管部門業務監管責任以穩定預期，實現條塊合力，化解區域金融風險。地方政府對本地的工商業企業經營的掌握，公安力量的調查偵辦，結合銀行金融業務監管部門的專業監管與風險防控，可以有效從系統層面糾正與處置風險，河南此次的應對也是一個央地（當地政府與銀保監局）合作嘗試化解屬地金融風險很好的窗口和機會。

5. 關于金融監管未來的一些建議：為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應該嚴格限制銀行實際控制人的持股家數，比如不超過兩家銀行，嚴格杜絕資本的外溢與交叉；對于金融消費者保護的立法刻不容緩，尤其是對于中間通道的責任明晰與連帶責任把握。

6. 對于遭遇取款難的儲戶，要抓緊響應政府的資金與信息登記，保證債權人利益；保留好購買“存款”時候的銀行宣傳廣告和第三方平臺的存款推廣宣傳材料，固定證據；在法律上得到存款性質的支持和承認，即使不能獲得存款保險的賠償，也可以從股東追償中得到資金償付與合法權利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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